■2023兩會訪談錄
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,全面提高人才自主培養(yǎng)質量。新時代新征程,基礎教育要更加重視提高人才培養(yǎng)質量,而閱讀能力和閱讀素養(yǎng)是高質量人才素質的重要組成部分。提高閱讀素養(yǎng)需要在廣泛開展讀書活動上想辦法,通過解決中小學生讀書的堵點和難點,實現(xiàn)高質量閱讀,構建全民閱讀生態(tài)體系。
3月6日,中小學語文統(tǒng)編教材總主編、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、北大語文教育研究所榮譽所長溫儒敏,全國人大代表、東北師范大學附屬中學校長邵志豪,做客中國教育報刊社“兩會訪談錄”演播室,接受《人民教育》記者的采訪,就如何引導青少年愛讀書、讀好書、善讀書話題進行了深入交流。
無論現(xiàn)代科技如何發(fā)達,不可能也不應當完全取代傳統(tǒng)的閱讀
記者:在人工智能和信息技術不斷發(fā)展的時代,各種信息爆炸式增長,獲取知識的途徑也越來越多,請問溫老師,這樣的背景下,應該怎樣理解讀書的必要性?
溫儒敏:人工智能和信息技術的發(fā)展,極大地改變了信息傳播的途徑。所以現(xiàn)在我們獲取信息、找到知識的途徑比以前多了,非常便捷,我們應該迎接,盡量去適應信息時代的到來。但是,可以肯定,信息時代還是需要讀書的,我們可以利用信息技術來幫助我們更好地讀書。信息技術,包括人工智能,不能夠取代我們個人的讀書生活。因為一個人的成長,除了實踐,很大程度上也要通過讀書去實現(xiàn),需要逐漸積累,建構自己的思維能力,以及對世界的體驗和認識,所以它是一個過程,這個過程是任何技術都代替不了的,必須經(jīng)歷這個過程。就好像一個小孩,從小要讀很多的古詩,讀一些文言文,背誦一些東西,一步步走過來,這其中要積淀情感、認知和各方面的東西。我曾經(jīng)說過“讀書養(yǎng)性”這個詞,讀書是個人的涵養(yǎng)過程,涉及心理、性情、人格的形成。機器人可以告訴你梨子的味道是什么,但終究要通過自己去品嘗,才能知道所謂酸甜是什么樣的味道。所以我覺得信息時代讀書很方便,但要注意可能是有利有弊的,不能完全取代傳統(tǒng)的閱讀方式。所以我主張孩子們還是以紙質閱讀為主,同時也要有一些數(shù)字化閱讀,既讀書也讀網(wǎng)。紙質閱讀本身就是一個審美過程,一本書的裝幀、封面設計、紙張版式,都有獨特的意義和韻味,令人玩味不止。我們常說“書卷氣”,恐怕在網(wǎng)上很難獲得這種“書卷氣”。無論現(xiàn)代信息科技如何發(fā)達,不可能也不應當完全取代我們傳統(tǒng)的閱讀。所以信息時代既要利用網(wǎng)絡、信息技術來幫助我們閱讀,又要警惕和防止網(wǎng)絡閱讀帶來的一些弊害,譬如說淺表思維、碎片化思維等。
記者:溫老師的解讀讓我們對讀書的理解更加深入了。我們知道,早期閱讀很重要,這里想請問溫老師,怎樣幫助孩子們建立起早期閱讀的習慣和意識,讓孩子們從小就喜歡上讀書?
溫儒敏:對學前兒童和小學低年級學生的閱讀應該注意分級,一級級的要求不一樣。要根據(jù)兒童不同的年齡段、心智發(fā)展的程度,引起他的興趣,按照梯度由淺入深。不要把識字作為學前兒童讀書的要求,學前兒童的讀書主要依靠親子閱讀,父母跟孩子一塊兒讀,也可以讓孩子自己讀一些繪本。學前兒童和小學低年級應該以童話、傳說、故事閱讀為主,到了高年級開始適當?shù)卦黾右恍﹥和膶W、當代優(yōu)秀作品,還可以適當?shù)卦黾右恍┛破?、?jīng)典作品。像《三國演義》《水滸傳》《紅樓夢》等等,沒有必要強求在小學階段就讀,不要提前加滿。早期閱讀最重要的是什么?就是激發(fā)興趣、培養(yǎng)習慣。好奇心、求知欲、想象力這3點是最重要的,所以培養(yǎng)閱讀興趣,感受更多的樂趣,從幼兒就可以抓起,這是終身受益的事情。
孩子有了讀書興趣和習慣,自己便會尋找好書來讀
記者:邵校長,我們知道您十分關心鄉(xiāng)村教育,請問怎樣才能幫助面廣量大的農村孩子也養(yǎng)成閱讀習慣,讓書籍滋潤他們的心靈?
邵志豪:這幾年我到鄉(xiāng)村學校去調研、支教,走進很多縣域高中和鄉(xiāng)村中小學。我感覺到最大的困難還是學生沒有很多書可以讀,就是可讀的閱讀資源還是匱乏。提升鄉(xiāng)村學校學生的閱讀素養(yǎng),要從4個方面來推動。第一,要通過政府的支持、學校的落實,為學生提供觸手可及的閱讀資源。學校圖書館、縣域圖書館、村小圖書館的建設,還有村委會、辦事處圖書館的建設都很重要。第二,通過網(wǎng)絡技術搭建一個以國家或地方政府為主導的閱讀共享平臺。有益的電子書或電子讀物,能讓學生在線上免費共享,以此來增加閱讀資源的供給。第三,想讀什么書,應讀什么書,需要教師來指導。我們都在做教師專業(yè)發(fā)展,我特別想建議以政府為主導,給鄉(xiāng)村教師閱讀素養(yǎng)提升做專題培訓,提高鄉(xiāng)村教師的閱讀能力和閱讀素養(yǎng),從而帶動鄉(xiāng)村學校中小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提升。第四,家校社共育的一個著力點是閱讀。營造家庭閱讀、社會閱讀氛圍,營造學校的閱讀氛圍,整體營造全社會愛讀書、讀好書、善讀書的氛圍,這是最關鍵的。
記者:剛才我們談到讀書能帶給我們很多啟發(fā),優(yōu)質的圖書能引領人生方向。想請問溫老師,怎樣才能讓青少年有機會接觸到大量的優(yōu)質讀物?同時,青少年在讀書時,對不同種類不同領域的優(yōu)質讀物,是否有一個合適的搭配比例?
溫儒敏:所謂優(yōu)質讀物,首先是體現(xiàn)人類文明智慧最基本的經(jīng)典書籍?,F(xiàn)在中小學語文教科書收錄了很多經(jīng)典,而且開列了名著導讀或整本書閱讀的書目。這些都是基本的書,我建議學生去讀,讓學生對人類智慧的結晶有個初步的接觸?,F(xiàn)在出版的圖書太多了,琳瑯滿目,家長和學生是很難挑選的,學生不喜歡經(jīng)典,這很正常,應該有個過程。所以教師和家長有必要建議和引導學生多讀一些屬于人類文化經(jīng)典的書,有個初步的印象。這個基礎上,應當允許學生在閱讀書目的選擇上有一些自由和空間,甚至可以選他喜歡的閑書。如果規(guī)定得太死,全班學生、全校學生都一樣,又都指向考試,再加上每讀一本書,每一章、每一節(jié)都有教學要求,都要寫心得體會,這樣會影響學生的閱讀興趣。所以書目要有一個搭配,我建議可以參照小學語文的“快樂讀書吧”和初中的“名著導讀”“整本書閱讀”書目,這些都可以作為基本的書,盡可能讓孩子們讀?,F(xiàn)在的小學、初中教材,每個單元都提倡“1+X”,就是講一課,建議孩子們再找類似的或不同的兩三篇文章來讀,這些都叫搭配。我想,興趣是最重要的,有興趣孩子就有習慣,有習慣他就自己學會怎樣找到好書來讀。
將讀書過程納入中小學階段綜合素質評價中
記者:學校開展讀書活動會有一個很突出的矛盾,就是讀書時間不夠,中小學怎樣解決這個難題?特別是中學階段該怎么處理好讀書與考試的關系?
溫儒敏:讀書是需要慢慢積累的,語文科目做不到突擊學習提高成績,它要慢慢積累。所以現(xiàn)在很多家長,他寧可把語文放一邊,用大量的時間擠占語文,擠占讀書的時間,這樣讀書的時間就更少了,這是一個問題,應該糾偏。語文是真正長期起作用的,對人格的形成起到很重要的作用,應該給孩子一定的時間,培養(yǎng)閱讀興趣。對于個人而言,時間永遠都是不夠的。如果學生有讀書的目標和計劃,每天少一點時間玩游戲、看手機,他一定能夠有時間來讀書?,F(xiàn)在說作業(yè)太多了,學校也在減少作業(yè)。但你要注意,拖拉的孩子,作業(yè)再少也是拖拉,自控能力較強的孩子,他是有時間讀書的。如果我們要求學生每天有一個小時用于閱讀,這并不過分,一年下來讀書的時間就相當多了。
記者:作為一線校長,邵校長您怎樣看待中學階段讀書和考試的關系?
邵志豪:我認為二者應該是統(tǒng)一的,因為讀書更多是增進知識,開闊視野,也是一個提升思維能力、建立思想認識的過程?,F(xiàn)在的考試也逐漸在轉向考查學生的素養(yǎng),除了最基本的知識、能力外,也在不斷提升考查學生的核心素養(yǎng),不是考查你的解題能力,而是考查解決問題的能力。解決問題能力的考查,需要學生在閱讀過程中,特別是在情境的閱讀過程中來分析問題、解決問題,那么閱讀就成為你的一個基礎素養(yǎng),是參加考試的基本功。在深化招考改革的大背景下,對學生綜合素養(yǎng)的考查要求越來越高。學生的閱讀能力、閱讀素養(yǎng)以及通過閱讀能力和閱讀素養(yǎng)建立起來的體驗和感悟,對學生的綜合能力提升非常重要。
記者:目前學校都普遍重視傳統(tǒng)文化,重視語文學習??荚嚫母镏?,對語文和閱讀的考查比例也在不斷加大。教師教了很多,學生也學了很多,但閱讀素養(yǎng)卻提升緩慢,請問兩位老師怎樣看待這個現(xiàn)象?
溫儒敏:就語文教學的效果而言,大家不滿意,我覺得是有很多問題,其中最大一個問題就是讀書還是太少,所以這個低效解決不好,閱讀素養(yǎng)也很難提升?,F(xiàn)在實施課程改革,新教材也很重視讀書,在拓展閱讀量上,我覺得是一種努力。
邵志豪:閱讀素養(yǎng)的提升,我們關注到全學科閱讀。我們學校有讀書報告會、讀書分享會、讀書節(jié)活動,不僅僅只是分享讀書,還有詩歌朗誦、課本劇表演,這些都是閱讀的延伸。而且還有很多學科類閱讀,比如歷史、地理有課前的三分鐘演講,來講述學生相關的學科知識閱讀,推薦其他一些科普類的書籍。所以這些變化對學生閱讀素養(yǎng)的提升,也提出了更高要求。每個學科都有一個閱讀的過程來提升你對學科和學科思想的理解。所以我們提倡所有的學科都要進行學科閱讀,加強學科思想和學科思維的教育。
記者:評價會引導行為,對讀書活動也是如此。那么請問邵校長,評價改革要怎樣改才能真正起到引導青少年讀書、促進全民閱讀的良好作用呢?
邵志豪:一是要將讀書的過程納入到中小學階段的綜合素質評價中。綜合素質評價的本質就是過程性、記錄性評價,把學生成長過程中不同維度的積累,以及成長的過程記錄下來,通過記錄來促進學生自我評估和評價,實現(xiàn)階段性成長。閱讀本身就是一個不斷積累,能夠促進學生不斷成長的載體。二是要增加學校多元化評價的方式。評價不一定非要給學生評出等級來,要更多給他展示的平臺,同伴之間相互評價、相互欣賞、相互勉勵,對學生素養(yǎng)的提升和思維的提升起著非常大的作用,所以我們也特別倡導在學校或者在社會對閱讀展示提供更多的平臺。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03月08日第4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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