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1年10月17日,學畫10年后,我的第一場木刻展在杭州的中國絲綢博物館曉風書屋開展。當時的作品有120多幅,展題為“美好江南 自在一刻”,引來了許多觀眾。
在現(xiàn)場,一位70多歲的退休女工在確認我是作者后,鄭重地對我說:“我喜歡這個展覽。我都看得懂,我都喜歡。謝謝你?!焙髞恚究陶褂衷诤贾莸鹊氐母咝:团_州、舟山等地展出14場,受到普遍好評。在紹興魯迅紀念館展出的時候,該館負責人說,因為魯迅喜歡木刻,只會選有特色的木刻來館展出。在魯館開木刻展,我是第四個。2023年年初,作品由臺州市外事辦介紹到歐洲的結對友好城市交流展出,也算是走出了國門。
2021年9月,我的木刻作品集《木上江南》出版。此書收集了170多幅作品,以二十四節(jié)氣為脈絡,將江南四季,以唯美的形式呈現(xiàn)。
我在各地的展覽中,結識了很多畫家朋友,其中之一是中國美術學院原系主任、動畫片導演常虹教授。作為一位美術教育家,他對我的評價是:藝術天賦很好。幸虧沒去上美術學院。
對第一點,我不知真假,只當是長者對我的鼓勵。第二點,是實情,卻是不得已:不是不想去,而是以前沒條件學。
我生活在江南農村,上小學就在村祠堂里,那里有許多木雕、石雕。別人家里老雕花床上的木雕,我都會看得如癡如醉。寺廟里未被完全搗毀的佛像、壁畫,都讓我著迷。單止于看,沒有實踐,因為缺少紙、筆。高中畢業(yè),為了早點兒“脫了草鞋穿皮鞋”,我考了師專,學的是中文。
1984年畢業(yè)后,我的第一份工作是文學雜志編輯。辦公室的隔壁是山水國畫家李棣生,經常看他在宣紙上揮毫;公務活動中,我也常常碰到畫家。
上世紀90年代在黨政機關工作期間,只要有機會,各種書畫展我都會反復觀摩。特別是古舊家具上的木雕、石雕等,我更是想方設法去觀賞。博物館里的藏品、收藏家收藏的石木藝術品,遠比紙上畫展更讓人心動。偶爾也會臨摹木雕與石雕作品,還應朋友之邀寫了一些畫評。
2012年下半年,我正式開始學畫。如果說寫畫評是當教練,那么我自己去畫畫,則是從教練而變身為運動員了。在畫種里,我選擇木刻。因為我小時候就天天見到,非常熟悉。
藝術是人在閑暇時刻的自由創(chuàng)造,它的第一功能是娛己,第二功能才是敬神和悅眾。人在高興時,在無助時,都會變成藝術家。項羽面臨生死抉擇的時候,就唱起“力拔山兮氣蓋世”;劉邦志得意滿,就唱“大風起兮云飛揚”,道理都一樣。于我而言,當我在欣賞藝術品的時候,在自己畫畫的時候,時間仿佛不存在了。
在我參觀過的博物館中,給我震撼最大的,一是埃及博物館,二是成都三星堆博物館。那里的作品,我們可能根本不知道原來要表達什么意思,但是,這并不妨礙那種美讓我的心靈戰(zhàn)栗。它引領我們的心靈向上,伸向天空,脫離塵世。我從博物館、民間藝術中學到的,遠遠比美術館中學到的多。
在我看來,技巧不是最重要的,重要的是心向往哪里,目光投向哪里。畫,總是要美的。我喜歡在文字里表現(xiàn)風云,在畫里表現(xiàn)風月。依著自己的直覺、本性去做,做的時候心情便愉悅。
畫家吳冠中說過,一千個齊白石也抵不上一個魯迅。我學的是中文,此前寫過幾百萬字的作品,讀過上萬本的書。我認為吳冠中不是激憤之言,而是平心之論。文化講不同,文明有高低。一個文明就其高度而言,首先是哲學、宗教、思想,是道的層面。而藝術,本質上是技。這并不是否定藝術家必須具備一定的思想性,但相對于思想家,這并非他們的長項。
明乎此,我更堅定于這樣的偏見,藝術就是美術,如果不美,就不會有久遠的價值。我們在埃及看到的五六千年前的石雕、木雕、壁畫,誰會去理解它們當時表達什么主題思想、歌頌哪個君王,吸引我們的,是作品本身的美。
我作為一個自學美術者,雖然看過各類藝術史論、人物傳記,畢竟未作專門訓練,僅僅流浪于美術館大門之外,故不會有成見,完全憑自己的興趣去做,反而沒有了框框。
我展出的木刻作品,是在涂了黑色的油漆、表面弧形的木盤上陰刻而成的,遠看似乎是黑白效果,那白色,是木頭的本色,留白多的地方,木紋亦清晰可見。木盤的直徑24厘米,厚度中間3厘米,邊緣2厘米?,F(xiàn)代版畫意義上的木刻,是著印痕于紙上,我取的是木刻的本義。取名臺州木刻,因為,給我藝術熏陶最大的,是家鄉(xiāng)的金漆木雕花床。木雕的技法分三種,一是圓雕,二是浮雕,三是陰刻。我用的即是陰刻技藝。故鄉(xiāng)臺州有名的傳統(tǒng)工藝是一線三雕,即刺繡、木雕、石雕、玻璃雕。
陰雕是傳統(tǒng)木雕中的小附件,一般是四方形,平面,表面涂紅色或深色,以刀刻木后,可以保留木頭本色,也可以在陰刻處填色。原來的題材比較窄,不過是花鳥人物、書法格言等。出于對傳統(tǒng)木雕的尊重,我成了木刻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。
也有朋友勸我可以涂其他的顏色、用別的形狀,而不要僅僅是黑色和圓形。我以為,所有的顏色都不如黑白兩色更經典。所有的形狀,都不如圓形更大方。
因為喜歡畫,我每次出門都會帶上速寫本,有空即畫。即使不畫,目之所及,無一不是美景,心里也是欣喜滿懷。有空就動動筆,動動刀,留下記憶,留下作品,審美確實讓自己的生活更美好。每當我以筆作畫或以刀刻木,就會忘記了自己、忘記了時間,這便是藝術對我的最好獎賞。
(作者系浙江省臺州日報原副總編輯、木刻非遺傳承人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4年01月12日第4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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